雨坠金城-《我在花开的季节等你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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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机在掌心发烫,通讯录里"沈小玉"三个字像根生锈的钉。上周暴雨那夜,她拖着行李箱站在玄关,雨水顺着伞骨流成珠帘:"任宇,我等不起三十岁。"她没说要等什么,但我们都清楚——等不到晋升的项目经理,等不到凑齐的首付,等不到从工地带回的满身泥浆变成西装革履。
衣柜镜子映出我松垮的背心,左肩有道月牙状伤疤。那是大三暑假做家教时被抢劫留下的,沈小玉边涂药边掉眼泪,说等毕业就给我买件真丝睡衣。后来真丝睡衣变成安全帽,她眼里的光也和槐花一样,在某个无人察觉的黄昏悄然凋零。
卫生间的水龙头在漏水,像老式座钟的走针声。沈小玉说过要买个节水阀,但每次发了工资,钱总流向医院的缴费窗口——她父亲的胰岛素,妹妹的生活费,还有永远在"最后三个月促销"的楼盘。
厨房窗台上积着层灰白的水垢,暴雨前这里摆着沈小玉种的薄荷。她走后第三天,薄荷就枯成了标本,叶片蜷曲如干涸的手掌。我突然想起毕业典礼那天,她把手掌贴在我胸口说:"任宇,我们会好的。"那时她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,烫得我心脏发疼。
烟灰缸里竖着七支烟蒂,像微型纪念碑。七天前项目部打来辞退电话时,我正在给沈小玉发分手后第一条短信。手机屏幕在阴雨天泛着冷光,项目经理的声音和短信提示音重叠成刺耳的蜂鸣:"爆模事故总得有人负责…""您尾号2149的银行卡转入本月工资4820.63元…"
衣柜顶的收纳箱突然坠落,扬起的灰尘里飘出条红色围巾。去年除夕夜,沈小玉织了整晚,针脚歪斜得像醉汉的字迹。我戴着它在零下十五度的工地守夜,围巾浸透柴油味,却始终舍不得洗——怕洗掉她手指的温度。
窗外闪过道青紫色的闪电,瞬间照亮墙上的日历。用红笔圈着的日期像伤口结的痂:6月18日,房租到期日。沈小玉搬走时留下半盒茉莉香薰,此刻在潮湿空气里发酵出腐败的甜腻。我忽然想起她说过的话:"这味道像老家雨后的茶园。"
床头抽屉里躺着三张火车票,2023年春天从兰州到陇南的硬座。那年清明我们挤在车厢连接处,她靠在我肩上打盹,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。后来她父亲病危,我们在这趟线上往返七次,直到她学会在颠簸中给老人喂水喂药。
手机震动惊醒回忆,是房东发来的续租通知。数字在视网膜上跳动,像工地塔吊闪烁的警示灯。起身时膝盖撞到餐桌,疼痛顺着神经窜上太阳穴——这桌子是沈小玉从旧货市场淘来的,桌腿缺了截,垫着本《二级建造师考点精编》。
暴雨突然转急,雨滴砸在空调外机上发出密集鼓点。去年夏天制冷剂泄漏,我们裹着棉被看《泰坦尼克号》,沈小玉把脚塞进我肚皮取暖。此刻空调出风口滴着水,在瓷砖上汇成小小的镜面,倒映出天花板上摇晃的节能灯。
衣柜门吱呀着晃开,露出空了大半的隔层。沈小玉的衣物总带着薰衣草香,如今只剩下我的工装裤泛着水泥味。最底层压着个铁皮盒,里面是她收集的电影票根,从《爱乐之城》到《隐入尘烟》,票面字迹被摩挲得模糊不清。
窗台上的雨水漫过瓷砖缝,蜿蜒成小小的溪流。我蹲下身,看见水面浮着片槐花瓣,大约是昨夜风雨打落的。沈小玉常说兰州是座沙漏城市,留不住雨也留不住人。现在沙漏终于流尽,我和她变成卡在玻璃管里的两粒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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